微
前生我转过所有的经筒,不为超度,只愿世世为人,只做芸芸众生中的一个,即使一生贫困清苦、浪迹天涯,只为能爱恨歌哭、心遂所愿。
本来的我,该如尘土,默默无闻,湮没在繁华浮乱的大汉社会,直至随风飘散。可命运却是残酷的,一道圣旨让在父亲眼中还是孩子的我,远离生养我的父母家乡。临行前一晚,父亲纵横的老泪染白了双鬓流出了沧桑,我即便不舍,却也只能心痛。
去往长安的路遥远而艰辛,艰辛却仅仅是一个开始……熟悉了故乡的鸡鸣犬吠、稻花草香,我不知道宫廷里的勾心斗角、危机四伏,奸佞画师给我的画像点上了于别人来说避讳不及的“丧夫落泪痣”,却是我莫大的福祉,这让我远离是非,静安一隅。冰冷的皇宫高墙内没有故乡的亲人,没有潺潺的香溪,唯有的是无尽轮回的白昼和黑夜。我只能在漫漫长夜中,遥望宫墙上的明月。也许这月下,有我仰望的父亲,这月下,注定有我故乡的田舍小溪……
也许我注定一生如此,在高墙深院中等待花一般芬芳醉人的青春被流逝的时光无情吞噬,最后像秋天的黄叶,在寂寞孤独中化为黄土。即使这样,我也会是高兴的,至少我与故乡共属中原。
命运又跟我开了个玩笑,我本如尘土般微小,却让我作为天朝嫁与呼韩邪的“公主”。帘幕后走上朝堂的那一刻,尽现于眼的是皇上脸上的悔意和群臣眼中的惊叹。送亲的队伍奢华壮大,终究是昙花一现而已。
醒来,已是关外。
风吹帘动,辽阔与苍凉瞬间映于眼底,我明白,我远离了那片既爱又恨的土地。巨大的失落感袭来,我所拥有的,仅仅是本应赐予他人的公主身份,以及父母给予的皮囊。既然无法拥有自己想要的人生,那么,就选择自我放逐吧……
我依然如卑微尘土般活着。大漠狂风吹打我的脸颊,独望青灯,想起家乡的水中曾倒映出我的面庞,它曾经载着我的面容流向远方……亘古的风于耳边吹过,带来历史的沉重沧桑,这是负荷于我生命之上的的重量……我默默地站在明月初升的阴山之上,面向雁门的方向,将琵琶拔响。
那只家乡的杜鹃,千百年重复着不变的旋律:“不如归去,不如归去——”